李翱的诗文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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奉酬刘言史宴光风亭

李翱 李翱〔唐代〕

闰馀春早景沉沉,禊饮风亭恣赏心。
红袖青娥留永夕,汉阴宁肯羡山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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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赠诗

李翱 李翱〔唐代〕

县君好砖渠,绕水恣行游。鄙性乐疏野,凿地便成沟。
两岸值芳草,中央漾清流。所尚既不同,砖凿可自修。
从他后人见,境趣谁为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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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性书下

李翱 李翱〔唐代〕

  昼而作,夕而休者,凡人也。作乎作者,与万物皆作;休乎休者,与万物皆休,吾则不类於凡人,昼无所作,夕无所休。作非吾作也,作有物;休非吾休也,休有物。作耶休耶?二者皆离而不存。予之所存者,终不亡且离矣。人之不力於道者,昏不思也。天地之间,万物生焉,人之於万物,一物也,其所以异於禽兽虫鱼者,岂非道德之性全乎哉?受一气而成形,一为物而一为人,得之甚难也。生乎世,又非深长之年也。以非深长之年,行甚难得之身,而不专专於大道,肆其心之所为,则其所以自异於禽兽虫鱼者亡几矣。昏而不思,其昏也终不明矣。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,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,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。人之受命,其长者不过七十、八十年、九十年,百年者则稀矣。当百年之时,而视乎九年时也,与吾此日之思於前也,远近其能大相悬耶?其又能远於朝日之时耶?然则人之生也,虽享百年,若雷电之惊相激也,若风之飘而旋也,可知矣。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之年者哉!故吾之终日志於道德,犹惧未及也。彼肆其心之所为者,独何人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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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性书中

李翱 李翱〔唐代〕

  或问曰:“人之昏也久矣,将复其性者,必有渐也,敢问其方。”

  曰:“弗虑弗思,情则不生,情既不生,乃为正思。正思者,无虑无思也。《易》曰:‘天下何思何虑。’又曰:‘闲邪存其诚。’《诗》曰:‘思无邪。’”

  曰:“已矣乎?”

  曰:“未也,此斋戒其心者也,犹未离於静焉。有静必有动,有动必有静,动静不息,是乃情也。《易》曰:‘吉凶悔吝,生於动者也。’焉能复其性耶?”

  曰:“如之何?”

  曰:“方静之时,知心无思者,是斋戒也。知本无有思,动静皆离,寂然不动者,是至诚也。《中庸》曰:‘诚则明矣。’《易》曰:‘天下之动,贞夫一者也。’”

  问曰:“不虑不思之时,物格於外,情应於内,如之何而可止也?以情止情,其可乎。”

  曰:“情者性之邪也,知其为邪,邪本无有。心寂然不动,邪思自息。惟性明照,邪何所生?如以情止情,是乃大情也,情互相止,其有已乎?《易》曰:‘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?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’《易》曰:‘不远复,无悔,元吉。’”

  问曰:“本无有思,动静皆离。然则声之来也,其不闻乎?物之形也,其不见乎?”

  曰:“不睹不闻,是非人也,视听昭昭而不起於见闻者,斯可矣。无不知也,无弗为也。其心寂然,光照天地,是诚之明也。《大学》曰:‘致知在格物。’《易》曰:‘易无思也,无为也,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。非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与於此?’”

  曰:“敢问‘致知在格物’何谓也?”

  曰:“物者万物也,格者来也,至也。物至之时,其心昭昭然明辨焉,而不应於物者,是致知也,是知之至也。知至故意诚,意诚故心正,心正故身修,身修而家齐,家齐而国理,国理而天下平。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。《易》曰:‘与天地相似,故不违;知周乎万物,而道济天下,故不过;旁行而不流,乐天知命,故不忧;安土敦乎仁,故能爱;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物而不遗,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体。一阴一阳之谓道。’此之谓也。”

  曰:“生为我说《中庸》。”

  曰:“不出乎前矣。”

  曰:“我未明也,敢问何谓‘天命之谓性’?”

  曰:“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,性者天之命也。”

  “‘率性之谓道’何谓也?”

  曰:“率,循也,循其源而反其性者,道也。道也者,至诚也。至诚者,天之道也。诚者定也,不动也。”

  “‘修道之谓教’何谓也?”

  故曰:“诚之者,人之道也。诚之者,择善而固执之者也。修是道而归其本者明也。教也者,则可以教天下矣,颜子其人也。‘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’说者曰:其心不可须臾动焉故也。动则远矣,非道也。变化无方,未始离於不动故也。‘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,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故君子慎其独也。’说者曰:不睹之睹,见莫大焉,不闻之闻,闻莫甚焉。其心一动,是不睹之睹,不闻之闻也,其复之不远矣。故君子慎其独,慎其独者,守其中也。”

  问曰:“昔之注解《中庸》者,与生之言皆不同,何也?”

  曰:“彼以事解者也,我以心通者也。”

  曰:“彼亦通於心乎?”

  曰:“吾不知也。”

  曰:“如生之言,修之一日,则可以至於圣人乎?”

  曰:“十年扰之,一日止之,而求至焉,是孟子所谓以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也。甚哉!止而不息必诚,诚而不息则明,明与诚终岁不违,则能终身矣。造次必於是,颠沛必於是,则可以希於至矣。故《中庸》曰:‘至诚无息,不息则久,久则徵,徵则悠远,悠远则博厚,博厚则高明。博厚所以载物也,高明所以覆物也,悠久所以成物也。博厚配地,高明配天,悠久无疆。如此者,不见而章,不动而变,无为而成,天地之道,可一言而尽也。’”

  问曰:“凡人之性,犹圣人之性欤?”

  曰:“桀纣之性,犹尧舜之性也。其所以不睹其性者,嗜欲好恶之所昏也,非性之罪也。”

  曰:“为不善者非性耶?”

  曰:“非也,乃情所为也。情有善有不善,而性无不善焉。孟子曰:‘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夫水,搏而跃之,可使过颡,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是岂水之性哉,其所以导引之者然也。人之性皆善,其不善亦犹是也。’”

  问曰:“尧舜岂不有情耶?”

  曰:“圣人至诚而已矣。尧舜之举十六相,非喜也。流共工,放兜,殛鲧,窜三苗,非怒也。中於节而已矣。其所以皆中节者,设教於天下故也。《易》曰:‘知变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为乎?’《中庸》曰:‘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。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’《易》曰:‘唯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;唯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;唯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’圣人之谓也。”

  问曰:“人之性犹圣人之性,嗜欲爱憎之心,何因而生也?”

  曰:“情者妄也,邪也。邪与妄则无所因矣。妄情灭息,本性清明,周流六虚,所以谓之能复其性也。《易》曰:‘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。’《论语》曰:‘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’能正性命故也。”

  问曰:“情之所昏,性即灭矣,何以谓之犹圣人之性也?”

  曰:“水之性情澈,其浑之者沙泥也。方其浑也,性岂遂无有耶?久而不动,沙泥自沈。清明之性,鉴於天地,非自外来也。故其浑也,性本勿失,及其复也,性亦不生。人之性,亦犹水之性也。”

  问曰:“人之性本皆善,而邪情昏焉,敢问圣人之性,将复为嗜欲所浑乎?”

  曰:“不复浑矣。情本邪也,妄也,邪妄无因,人不能复。圣人既复其性矣,知情之为邪,邪既为明所觉矣,觉则无邪,邪何由生也?伊尹曰:‘天之道,以先知觉後知,先觉觉後觉者也。予天民之先觉者也,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,非予觉之而谁也?’如将复为嗜欲所浑,是尚不自觉者也,而况能觉後人乎?”

  曰:“敢问死何所之耶?”

  曰:“圣人之所明书於策者也,《易》曰‘原始反终’,故知死生之说,‘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’,是故知鬼神之情状,斯尽之矣。子曰:‘未知生,焉知死?’然则原其始而反其终,则可以尽其生之道。生之道既尽,则死之说不学而自通矣。此非所急也,子修之不息,其自知之,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书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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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朱载言书李翱

李翱 李翱〔唐代〕

  某顿首。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,乃陈词屈虑,先我以书,且曰:“馀之艺及心,不能弃于时,将求知者。问谁可,则皆曰其李君乎。”告足下者过也,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。果若来陈,虽道德备具,犹不足辱厚命,况如某者,多病少学,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?虽然,盛意不可以不答,故敢略陈其所闻。

  盖行己莫如恭,自责莫如厚,接众莫如宏,用心莫如直,进道莫如勇,受益莫如择友,好学莫如改过,此闻之于师者也。相人之术有三,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,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,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,贤不肖分矣,此闻之于友者也。列天地,立君臣,亲父子,别夫妇,明长幼,浃朋友,《六经》之旨也。浩浩乎若江海,高乎若邱山,赫乎若日火,包乎若天地,掇章称咏,津润怪丽,《六经》之词也。创意造言,皆不相师。故其读《春秋》也,如未尝有《诗》也;其读《诗》也,如未尝有《易》也;其读《易》也,如未尝有《书》也;其读屈原、庄周也,如未尝有《六经》也。故义深则意远,意远则理辩,理辩则气直,气直则辞盛,辞盛则文工。如山有恒、华、嵩、衡焉,其同者高也,其草木之荣,不必均也。如渎有淮、济、河、江焉,其同者出源到海也,其曲直浅深、色黄白,不必均也。如百品之杂焉,其同者饱于腹也,其味咸酸苦辛,不必均也。此因学而知者也,此创意之大归也。

  天下之语文章,有六说焉:其尚异者,则曰文章辞句,奇险而已;其好理者,则曰文章叙意,苟通而已;其溺于时者,则曰文章必当对;其病于时者,则曰文章不当对;其爱难者,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;其爱易者,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。此皆情有所偏,滞而不流,未识文章之所主也。义不深不至于理,言不信不在于教劝,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,《剧秦美新》、王褒《僮约》是也;其理往往有是者,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,刘氏《人物表》、王氏《中说》、俗传《太公家教》是也。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,不知其词之对与否、易与难也。《诗》曰:“忧心悄悄,愠于群小。”此非对也。又曰:“遘闵既多,受侮不少。”此非不对也。《书》曰:“朕堲谗说殄行,震惊朕师。”《诗》曰:“菀彼柔桑,其下侯旬,捋采其刘,瘼此下人。”此非易也。《书》曰:“允恭克让,光被四表,格于上下。” 《诗》曰:“十亩之间兮,桑者闲闲兮,行与子旋兮。”此非难也。学者不知其方,而称说云云,如前所陈者,非吾之敢闻也。《六经》之后,百家之言兴,老聃、列御寇、庄周、鹖冠、田穰苴、孙武、屈原、宋玉、孟子、吴起、商鞅、墨翟、鬼谷子、荀况、韩非、李斯、贾谊、枚乘、司马迁、相如、刘向、扬雄,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,学者之所师归也。故义虽深,理虽当,词不工者不成文,宜不能传也。文理义三者兼并,乃能独立于一时,而不泯灭于后代,能必传也。仲尼曰:“言之无文,行之不远。”子贡曰:“文犹质也,质犹文也,虎豹之鞟,犹犬羊之鞟。”此之谓也。陆机曰:“怵他人之我先。”韩退之曰:“唯陈言之务去。”假令述笑哂之状曰“莞尔”,则《论语》言之矣;曰“哑哑”,则《易》言之矣;曰“粲然”,则谷梁子言之矣;曰“攸尔”,则班固言之矣;曰“冁然”,则左思言之矣。吾复言之,与前文何以异也?此造言之大归也。

  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,悦古人之行也。悦古人之行者,爱古人之道也。故学其言,不可以不行其行;行其行,不可以不重其道;重其道,不可以不循其礼。古之人相接有等,轻重有仪,列于《经》《传》,皆可详引。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,于朋友则字而不名,称之于师,则虽朋友亦名之。子曰“吾与回言”,又曰“参乎,吾道一以贯之”,又曰“若由也不得其死然”,是师之名门人验也。夫子于郑兄事子产,于齐兄事晏婴平仲,《传》曰“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”,又曰“晏平仲善与人交”,子夏曰“言游过矣”,子张曰“子夏云何”,曾子曰“堂堂乎张也”,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。子贡曰“赐也何敢望回”,又曰“师与商也孰贤”,子游曰“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”,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。孟子曰:“天下之达尊三,德、爵、年,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。”足下之书曰“韦君词、杨君潜”,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后也,而足下齿幼而位卑,而皆名之。《传》曰:“吾见其与先生并行,非求益者,欲速成也。”窃惧足下不思,乃陷于此。韦践之与翱书,亟叙足下之善,故敢尽辞,以复足下之厚意,计必不以为犯。某顿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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