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林山上夜乌啼,细林山下秋草齐。有客扁舟不系缆,乘风直下松江西。
却忆当年细林客,孟公四海文章伯。昔日曾来访白云,落叶满山寻不得。
始知孟公湖海人,荒台古月水粼粼。相逢对哭天下事,酒酣睥睨意气亲。
去岁平陵鼓声死,与公同渡吴江水。今年梦断九峰云,旌旗犹映暮山紫。
潇洒秦庭泪已挥,仿佛聊城矢更飞。黄鹄欲举六翮折,茫茫四海将安归?
天地局脊日月促,气如长虹葬鱼腹。肠断当年国士恩,剪纸招魂为公哭。
烈皇乘云御六龙,攀髯控驭先文忠。君臣地下会相见,泪洒阊阖生悲风。
我欲归来振羽翼,谁知一举入罗弋!家世堪怜赵氏孤,到今竟作田横客。
呜呼抚膺一声江云开,身在罗网且莫哀!公乎公乎,为我筑室傍夜台,霜寒月苦行当来!
余幼时即嗜学。家贫,无从致书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计日以还。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。录毕,走送之,不敢稍逾约。以是人多以书假余,余因得遍观群书。既加冠,益慕圣贤之道 。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,尝趋百里外,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。先达德隆望尊,门人弟子填其室,未尝稍降辞色。余立侍左右,援疑质理,俯身倾耳以请;或遇其叱咄,色愈恭,礼愈至,不敢出一言以复;俟其欣悦,则又请焉。故余虽愚,卒获有所闻。
当余之从师也,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。穷冬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而不知。至舍,四支僵劲不能动,媵人持汤沃灌,以衾拥覆,久而乃和。寓逆旅,主人日再食,无鲜肥滋味之享。同舍生皆被绮绣,戴朱缨宝饰之帽,腰白玉之环,左佩刀,右备容臭,烨然若神人;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,略无慕艳意,以中有足乐者,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。盖余之勤且艰若此。今虽耄老,未有所成,犹幸预君子之列,而承天子之宠光,缀公卿之后,日侍坐备顾问,四海亦谬称其氏名,况才之过于余者乎?
今诸生学于太学,县官日有廪稍之供,父母岁有裘葛之遗,无冻馁之患矣;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,无奔走之劳矣;有司业、博士为之师,未有问而不告、求而不得者也;凡所宜有之书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录,假诸人而后见也。其业有不精、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!
东阳马生君则,在太学已二年,流辈甚称其贤。余朝京师,生以乡人子谒余,撰长书以为贽,辞甚畅达。与之论辨,言和而色夷。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,是可谓善学者矣。其将归见其亲也,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。谓余勉乡人以学者,余之志也;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,岂知予者哉!(予 一作: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