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王怕百姓开城,半夜逃走,且按下不提。却说百姓听得说齐王已自逃走,更无顾忌,遂公然地香花灯烛,开放城门,迎接燕兵入城。乐毅看见,满心欢喜,因按兵入城,不许妄伤一人,不许妄取一物。市朝安堵如故,全不知兵,民心大悦,乐毅乃书露布,一面差人飞马往燕报捷,一面即差亲信兵将守定宫门,不许放一人入去,惟着人尽将宫中齐王所积聚的财物重器以及玩好珠宝,并查出旧日燕国被齐掳来的珍宝,俱用大车装好,命重兵护送,归于燕国。
燕昭王先见了捷书,已喜之不胜,今又见齐国的许多宝物,并燕旧失的重器,一旦俱归,以为三十年的大仇得报,大耻得雪,感激乐毅不尽。因命文武监国,自却亲至济上,召见乐毅,再三称谢,因说道:“燕国久已败亡,今日得君昌大之,寡人思无以为报,惟兹名位。”即立拜乐毅为昌国君,使体制同于小国诸侯。
乐毅拜谢道:“此皆燕先王之灵与大王之诚,微臣不过效力,焉敢受此重位?”昭王道:“一战胜齐,功已不小,矧孤军直捣其巢,仅六个月而下齐七十余城,使其君逃民散,社稷沦亡,家国不保,而尽报寡人从前之深仇,其功之伟,真桓文以来所未有也。些须名位,何足为报!”言毕,乃命厚出金帛、牛酒,大犒三军;有功将士,照功升赏。兵将齐呼万岁,欢声如雷。
赏毕,乐毅因奏道:“得国易,守国难。齐君虽逃,尚有余孽未尽;临淄虽破,尚有余城未下。先声所至,但可吹其从风之弱下,至于苦节盘根,必须利器。今未降,是尚为齐党,倘一降,即系燕民,然降其身易,悦其心难,威武可以降身,悦心则非仁义不可。望大王勿以今日破齐,即为今日治齐也。”昭王道:“谋深虑远,愈见老成。寡人夙志已酬,但思静守,不敢复生他想。齐国未下余城,应缓、应急、应伐、应招,悉听乐君尊裁,寡人决不牵制。”乐毅拜谢受命。正是:君言悦臣耳,臣语快君心。如此托肝胆,方成鱼水深。昭王将三齐余事尽托乐毅,方才师回不提。
博鸡者,袁人,素无赖,不事产业,日抱鸡呼少年博市中。任气好斗,诸为里侠者皆下之。
元至正间,袁有守多惠政,民甚爱之。部使者臧新贵,将按郡至袁。守自负年德易之,闻其至,笑曰:“臧氏之子也。”或以告臧,臧怒,欲中守法。会袁有豪民尝受守杖,知使者意嗛守,即诬守纳己赇。使者遂逮守,胁服,夺其官。袁人大愤,然未有以报也。
一日,博鸡者遨于市。众知有为,因让之曰:“若素名勇,徒能藉贫孱者耳,彼豪民恃其资,诬去贤使君,袁人失父母;若诚丈夫,不能为使君一奋臂耶?”博鸡者曰:“诺。”即入闾左,呼子弟素健者,得数十人,遮豪民于道。豪民方华衣乘马,从群奴而驰,博鸡者直前捽下,提殴之。奴惊,各亡去。乃褫豪民衣自衣,复自策其马,麾众拥豪民马前,反接,徇诸市。使自呼曰:“为民诬太守者视此!”一步一呼,不呼则杖,其背尽创。豪民子闻难,鸠宗族童奴百许人,欲要篡以归。博鸡者逆谓曰:“若欲死而父,即前斗。否则阖门善俟。吾行市毕,即归若父,无恙也。”豪民子惧遂杖杀其父,不敢动,稍敛众以去。袁人相聚从观,欢动一城。郡录事骇之,驰白府。府佐快其所为,阴纵之不问。日暮,至豪民第门,捽使跪,数之曰:“若为民不自谨,冒使君,杖汝,法也;敢用是为怨望,又投间蔑污使君,使罢。汝罪宜死,今姑贷汝。后不善自改,且复妄言,我当焚汝庐、戕汝家矣!”豪民气尽,以额叩地,谢不敢。乃释之。
博鸡者因告众曰:“是足以报使君未耶?”众曰:“若所为诚快,然使君冤未白,犹无益也。”博鸡者曰:“然。”即连楮为巨幅,广二丈,大书一“屈”字,以两竿夹揭之,走诉行御史台。台臣弗为理。乃与其徒日张“屈”字游金陵市中。台臣惭,追受其牒,为复守官而黜臧使者。
方是时,博鸡者以义闻东南。
高子曰:余在史馆,闻翰林天台陶先生言博鸡者之事。观袁守虽得民,然自喜轻上,其祸非外至也。臧使者枉用三尺,以仇一言之憾,固贼戾之士哉!第为上者不能察,使匹夫攘袂群起,以伸其愤,识者固知元政紊弛,而变兴自下之渐矣。